48 果然是个小没良心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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旅店的牆纸发霉,空气里混着廉价漂白水味。 周沅也靠在床头,T 恤被汗水贴在背上,体温计显示 38.7℃,却还是把笔记本搁在膝盖上敲键盘。 手指像不属于自己,冰凉,却飞快。 SGS 报告、堆场 4K 照片、提单扫描、港口监控截图、无人机航拍…… 全部压缩、加密、上传。 04:59 邮件离开她指尖的那一秒,布加勒斯特老城区的破窗外,鸽子扑稜稜飞过,带起一阵潮湿的灰尘。 周沅也把笔记本阖上,闭上眼,汗水沿着下颚滴到锁骨,38.7℃的热度在脑子里烧出一片白雾,她却觉得冷,冷得牙根发酸。 同一时间,八千公里外,泰北清莱边境。 帐篷外,雨像机枪扫在铁皮屋顶,丛林的湿气顺着缝隙往里灌。 陆屿半靠在行军床上,上身赤裸,皮肤被两年热带太阳烤得深了一个度,肩背的线条却更薄更硬,肌rou像刀刻出来,带着长期负重与疼痛留下的冷冽质感。 弹性绷带从左锁骨斜缠到肋骨最下端,边缘被雨水浸得发黑。 旧伤又犯,丛林密医说这是从今往后每个雨季都得缴的税。 锁骨下那根神经被当年碎裂的骨头渣子卡住,像有人拿细钢丝慢慢收紧,疼得他连呼吸都要分八次。 左手无名指与小指依旧毫无知觉,密医说“神经断得太乾淨,别想了”。 他确实没想。 他只想刚才那通电话。 小姑娘声音很稳,业务细节倒背如流,连语速都没变过。 没问他是谁,没有太多迟疑,就像从没听过他这把嗓子。 陆屿无奈地笑,胸腔震动的有点疼,不过也就这样了。 想罢,大掌复上双眼,早知道小姑娘没心没肺,当初就不应该放过她。 下一秒,枕边那部加密手机震了一下。 萤幕亮起,匿名信箱图标跳出红点。 To: Mr. Wei Subject: As promised. 动作倒快。 他嗤笑一声,懒洋洋地掀起眼皮,胸口还在发疼,却熟练地滑开邮件。 附件一排,整整齐齐,每一份都标好序号,水印、签章、时间戳一应俱全。 陆屿神色阴鬱,拇指停在萤幕上,像隔着八千公里摸到她的指尖。 隔天下午,丛林靶场被雨后的阳光蒸得湿热,空气里全是泥土与火药味。 陆屿单手压着Glock 19,黑色紧身背心被汗水浸透,贴在身上,把肩背的线条勾得凌厉而野性。 他微微侧身,抬枪、瞄准、击发,三发子弹全中百米外的人形靶心,乾脆得让旁边的泰籍枪手都吹了声口哨。 最后一发打完,他把枪放下,阳光穿过树叶落在他脸上,高挺的鼻樑、薄而锋利的唇、淡漠慵懒的神色,始终俊得张扬,又野得让人不敢直视。 “老闆。” 手下小跑过来,压低声音用中文汇报:“北京那边刚散会,果不其然,几个董事已经倒戈,下週投票,印尼那几个坑有机会全转到我们名下。” 陆屿闻言,淡淡地“嗯”了一声,语气懒散,却天生带着压迫感。 手下退下,靶场瞬间只剩蝉鸣与远处瀑布声。 他走到树荫下,扯过挂在枝桠上的毛巾,慢条斯理地擦汗。 汗水顺着腹肌线条往下淌,在战术裤腰带边消失。 擦到一半,他忽然停下,从口袋掏出那部Thuraya,拇指在拨号键上停顿一秒,最终还是按了下去。 罗马尼亚?布加勒斯特,当地时间06:18。 周沅也半夜才吞退烧药,缩在发潮的被子里睡得迷迷糊糊。 Thuraya在枕边震动,她闭着眼摸过去,半梦半醒间,以为自己还住在北京那个漂亮的大宅院,做她的清闲小姐。 “……喂?”声音软得像刚化开的牛奶,带着nongnong鼻音。 那头,陆屿擦汗的动作顿住,心脏像被人轻轻捏了一下。 两年没听过的语气,软、倦、没防备,这让他不合时宜地想起每一次她在他身下求饶,都是这样。 他喉结滚了滚,声音不自觉放低,却装得一本正经:“我是魏。” 听到那声音,周沅也瞬间清醒,幻想被退烧的现实一巴掌拍回来。 “合约第4.3条,品质异议期是货到港后几天?文件我看漏了。”对方问。 周沅也清了清嗓,盯着天花板发霉的裂缝,语调平静:“货到港后7个工作日。你们验完直接通知船东,SGS複检费用我们负责。” 顿了半秒,她带着还没完全褪去的鼻音问:“还有什麽问题吗?” 陆屿嘴角不自觉翘起来,把毛巾往肩上一搭,低声道:“Ni低于18.5%,罚则再确认一次。” “低0.1个点,退0.8美金干基吨;低于18.4%,十倍赔,合约第4.7条,没问题。” “硫超0.02%,十倍赔偿写进合约了?” “写了,白纸黑字。” 陆屿嘴角越笑越开,像在逗一隻炸毛却不能叫的猫,故意找刁鑽的点磨她:“100吨试单改FOB Constanza,行不行?” “行,价格加0.7美金,装港费用我吃,你的人只管验货。”对面那头,周沅也始终平静专业。 “加价0.7太狠,0.4。” “0.6,不能再低,否则我的人今晚就要睡码头。” “成交。0.6。” 陆屿舌尖顶了顶后槽牙,终于选择放过她:“今天下午五点前,100吨订金打过去,分两笔入。” “好的。”她礼貌、乾脆,像对一个普通客户。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。 陆屿盯着萤幕,没再开口,最后只是低低“嗯”了一声,挂断。 萤幕显示通话时长 00:02:49。 不到三分钟。 他低笑一声,声音沙哑又餍足,果然是个小没良心的。 另一边,周沅也把手机扔到床尾,翻身把脸埋进枕头,闷声挤出一句:“……神经病。”鼻音还在,耳根却红得透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