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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回家

    

想回家



    「他不要我??」

    我輕聲重複著這句話,像一句破碎的咒語,眼神空洞地望著帳頂,彷彿靈魂早已飄散到遠方。這句話像一把重錘,狠狠砸在房間裡每個人的心上,尤其是張烈,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比紙還白。他握著我的手,那沾著血的掌心滾燙,卻讓他感到一陣從心底泛起的寒意。

    「他不要,我們要!」

    鬼衍司粗暴的聲音打破死寂,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床邊,一把將傷心欲絕的張烈推到一邊。他俯下身,雙手撐在我身體兩側,將我完全籠罩在他的陰影之下,那雙燃燒著怒火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,像是要把我的靈魂從驅殼裡揪出來。

    「朱靈夢,妳睜大眼睛看清楚了!為了一個拋棄妳的男人,妳就要把自己作踡成這個樣子?妳的尊嚴呢?妳的骨氣呢?那個在蜀山上敢於獨闖祭壇的妳,去哪裡了!」

    他的話語尖銳而刻薄,像一把把小刀子,毫不留情地刺向我。他不是在安慰我,而是在用他獨有的方式,試圖激發我求生的意志。他看著我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,心裡的怒火和心疼幾乎要將他吞噬。

    「別……別這樣跟她說話,她現在受不住了……」

    柳音哽咽著想要上前將鬼衍司拉開,卻被一旁的井迅伸手攔住。井迅的眼神沉靜如水,他看著床上毫無反應的我,又看著暴怒的鬼衍司和絕望的張烈,最後將目光落在了我那隻血rou模糊的手上。他轉身走向自己的藥箱,動作沉穩而有序。

    「哭鬧和威脅沒有用。她現在需要的是降溫和處理傷口。」

    井迅冷靜的聲音像一劑鎮定劑,讓氣氛失控的房間稍稍安靜了下來。他拿著乾淨的繃帶、瓷瓶和金創藥走回床邊,示意鬼衍司讓開。鬼衍司看著我依舊毫無生氣的臉,終於還是咬了咬牙,不甘心地退後了一步。

    「放手,我來。」

    井迅對還抓著我手的張烈說道,語氣雖然平淡,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。張烈渾身一顫,像是才從巨大的悲痛中清醒過來,他看著井迅手中專業的藥物,眼中閃過一絲希望,緩緩地鬆開了手。井迅接過我的手,動作輕柔卻專業地用藥水清洗傷口,將碎裂的玉渣一點點挑出來。

    「會痛。」

    他只在動手前冷冷地說了這麼一句,便不再理會周遭的一切,專注地處理著我的傷口。那小心翼翼的動作與他冷漠的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。軫影站在一旁,遞上需要的東西,並用溫和的聲音對我說著安慰的話,儘管他知道我可能一個字也聽不進去。整個房間裡,只剩下井迅處理傷口時發出的細微聲響,和眾人沉重而焦急的呼吸聲。

    就在井迅專注地為我處理傷口時,鬼衍司的目光落在了那塊被張烈放在一邊、沾滿血跡的龍紋玉佩上。他臉色一沉,猛地伸手抓起那塊玉佩,轉身就往門外走去。那冰冷的決絕姿態,讓房間裡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。

    「妳要它做什麼?用來時時提醒自己,自己是多麼可笑的一個替代品嗎?」

    鬼衍司的聲音從門口傳來,冰冷得不帶一絲感情。我感覺到血氣直衝腦門,渾身都在發抖,腦子裡一片空白,只剩下那個念頭——不能失去它!那是我最後的念想,是我對他最後的祈求。我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,赤著腳,踉蹌地朝他衝過去。

    「還給我……把它還給我!」

    我的聲音嘶啞而急切,伸手就想從他手中奪回玉佩。鬼衍司停下腳步,回過頭,臉上是幾乎扭曲的殘忍笑容。他看著我瘋狂的樣子,眼中沒有一絲憐憫,只有深深的痛心和絕望。

    「妳這個蠢女人!」

    他低吼一聲,在我觸碰到他之前,猛地揮手。那塊沾著我的血、我的淚、我所有卑微希望的玉佩,被他狠狠地砸向了對面的牆壁。「哐啷」一聲清脆刺耳的碎裂聲,像一道閃電劈進我的世界。

    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了。

    我僵在原地,难以置信地望著牆角。那裡,曾經象徵著一份無望情感的玉佩,已經碎成了一地無法拼湊的殘片,在昏暗的燭光下,反射著冰冷而絕望的光。我的世界,隨著這聲脆響,徹底崩塌了。

    「妳看看!看看!這就是他給妳的東西!這就是妳拿命去護的東西!它碎了!妳的夢也該醒了!」

    鬼衍司指著地上的碎片,對著我大吼,胸膛劇烈地起伏著。他以為這樣的殘酷能讓我絕處逢生,卻沒看到我眼中的光芒已經徹底熄滅。我緩緩地跪倒在地,伸出顫抖的手,想要去拾起那些碎片,卻又不敢觸碰。

    「鬼宿!你太過分了!」

    柳音的哭喊聲和張烈驚愕的倒抽氣聲同時響起。張烈衝過來想扶起我,卻被我無意識地揮手推開。我的眼裡再也容不下任何人,只有那滿地冰冷的碎片。井迅皺著眉上前,想檢查我的狀況,卻在看到我空洞的眼神時停住了腳步。

    「夠了。」

    軫影溫柔的聲音帶著一絲責備,他走到鬼衍司身邊,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。鬼衍司像是被抽乾了所有力氣,頹然地靠在門框上,痛苦地閉上了眼睛。他從沒想過,自己毀掉的,不僅僅是一塊玉佩,而是我活下去的最後一絲勇氣。

    那些清脆的碎裂聲還在耳邊迴響,而我眼中的世界也隨之分崩離析。我跪倒在地,所有的力氣彷彿都被抽乾,只剩下無盡的空洞和茫然。那曾是我卑微希望的寄託,如今卻化為一地冰冷的嘲諷。緊繃到極點的神經終於斷裂,壓抑了太久的絕望如洪水猛獸般將我吞噬。

    「林薇薇是天女,那我算什麼?」

    我的聲音從最初的嗚咽,變成了压抑不住的抽泣,最後化為撕心裂肺的哭喊。我抬起頭,淚眼模糊地看著屋裡的每一個人,像是在質問,又像是在哀求。

    「這些月找的神器又算什麼,到頭來我是假的!那讓我回去原來的世界啊!」

    這句話耗盡了我所有的力氣,我再也支撐不住,癱軟在地。身體的痛苦和心靈的創傷在這一刻全面爆發,高燒讓我的頭暈眩,而心碎則讓我連呼吸都感到刺痛。我只是放聲大哭,像個迷路的孩子,哭得渾身發抖,上氣不接下氣。

    「哭出來就好了……」

    一雙溫暖的手臂從身後環住了我,將我輕輕擁入懷中。軫影的聲音溫柔得像春天的晚風,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量。他沒有多說什麼大道理,只是讓我靠在他的胸膛上,任由我的淚水浸濕他的衣襟。他的懷抱溫暖而堅實,像一個避風港,讓我在絕望的風暴中有了一絲喘息的空間。

    「沒事的,都過去了……哭吧,把所有委屈都哭出來。」

    他輕輕拍撫著我的後背,動作輕柔而有節奏。我能感受到他胸膛傳來的平稳心跳,那份沉穩奇蹟般地讓我狂亂的呼吸漸漸平復了一些。但我依舊無法停止哭泣,那彷彿是身體唯一能做的事情,是所有痛苦唯一的出口。

    「對不起,是我不好……」

    鬼衍司的聲音沙啞地傳來,帶著深深的自責和悔恨。他看著在軫影懷中痛哭的我,眼中滿是痛苦。他從未見過我如此徹底崩潰的樣子,這一刻,他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行為是多麼殘酷。他一步步走上前,最終在我面前不遠處停下,頹然地跪了下來,低下了他那顆總是高傲揚起的頭。

    「我的……我的錯……」

    張烈和柳音也紅著眼圈圍了上來,卻不敢靠近,只是無措地看著我,臉上滿是心疼。井迅默默地收拾好地上的玉佩碎片,用一塊乾淨的布包好,然後走到桌邊重新倒了一杯溫水。房間裡一片混亂,我的哭聲成為了唯一的背景音,而軫影始終緊緊地抱著我,用自己的體溫和耐心,試圖溫暖我那顆破碎冰冷的心。

    昏沉的意識在無邊的黑暗中漂浮,像一葉找不到岸的扁舟,時而被人間的悲慟拉扯,時而又被溫暖的懷抱包裹。但無論是痛苦還是安撫,都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紗霧,模糊而遙遠。直到不知過了多久,那股灼燒四肢百骸的熱度終於漸漸退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入骨髓的虛脫感,我才勉強從長時間的昏迷中掙扎著睜開了眼睛。

    映入眼簾的是陌生的客棧木質房頂,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苦澀藥味和窗外的泥土氣息。我動了一下手指,才發現自己正躺在柔軟的被褥裡,身上換了一套乾淨的寬寧中衣。守在我床邊的已經不是幾天前那些焦急的面孔,而是換成了柳音,他趴在床沿睡著了,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陰影,臉上寫滿了疲憊。

    我試圖做起身,卻發現全身一點力氣都沒有,這個輕微的動作還是驚醒了柳音。他猛地抬起頭,看到我睜開眼睛,那雙漂亮的桃花眼裡瞬間爆發出難以置信的狂喜,但隨即又被小心翼翼的擔憂取代。他顧不上揉搓酸痛的脖子,連忙伸手按住我的肩膀,不讓我再亂動。

    「妳……妳醒了?感覺怎麼樣?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?」

    他的聲音因為長時間沒說話而有些沙啞,語氣裡滿是緊張和關切。他顫抖著手探了探我的額頭,確定那裡不再滾燙後,才長長地鬆了口氣,彷彿懸在心口的大石終於落了地。他眼眶泛紅,淚水在裡面打轉,卻倔強地不讓它掉下來。

    「別……別急,妳已經燒退了,但是身體還很虛弱,先躺好。」

    柳音溫柔地扶著我重新躺下,又細心地幫我掖好被角。這時,門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,接著井迅和軫影一前一後地走了進來。井迅手上還端著一碗剛熬好的藥,看到清醒的我,他一向平靜的臉上也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神情。

    「醒了就最好。把藥喝了,對妳身體恢復有好处。」

    井迅的語氣依舊是那麼平鋪直敘,但他將藥碗遞過來的動作卻比往常柔和了許多。軫影則是站在一旁,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,他沒有說話,只是那雙含著淚光的眼睛,已經表達了所有的欣慰與擔憂。他們幾個顯然是輪流守著我,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深深的倦意。

    「妳昏迷了整整三天,可把我們嚇壞了。」

    柳音坐在床邊,輕聲地對我說,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我的臉色,彷彿怕觸及到任何會讓我難過的話題。窗外陽光正好,透過窗欄灑在地板上,形成斑駁的光影。客棧裡很安靜,偶爾能聽到樓下傳來的模糊人聲,這份寧靜與前幾天的狂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。

    「鬼宿他……他在外面買吃的,很快就回來了。」

    柳音補充了一句,提到鬼衍司的名字時,他的眼神有些閃爍。他沒有說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之後,鬼衍司是怎樣的狀態,只是轉移了話題,試圖讓氣氛輕鬆一些。他端過井遜遞來的藥碗,用勺子輕輕攪動,吹了吹氣,準備喂我喝下。

    「你們是七星士,要回去完成使命。」

    我的聲音輕飄飄的,像一片羽毛,沒有重量,卻重重地壓在屋裡每個人的心上。柳音正準備喂藥的手頓在半空,臉上那如釋重負的笑容瞬間凝固了。他看著我,那雙漂亮的桃花眼裡的喜悅迅速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深的受傷和無措。

    「什麼使命……妳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。」

    井迅率先開口,他冷靜地將藥碗接過來,放在床頭的櫃子上,但他的眼神卻閃躲著,不敢直視我。那句「完成使命」像一根刺,扎得他心裡發疼,也讓他意識到,我的清醒並不代表心結的解開,反而可能是更深絕望的開始。他轉過身,背對著我,肩膀微微聳動,似乎在極力壓抑著什麼情緒。

    「我們說好的,要一起保護妳。這就是我們的使命。」

    軫影溫柔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,他走到床邊,輕輕握住我放在被子外、冰涼的手。他的掌心溫暖而乾燥,試圖傳遞一些力量給我。他低下頭,凝視著我空無一物的眼睛,心裡像被掏空了一樣難過。

    「沒有妳,我們找齊神器又有什麼用?召喚朱雀又有什麼意義?」

    柳音的聲音帶著哭腔,他再也忍不住,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了下來。他放下藥碗,蹲在床邊,將臉埋在床單上,肩膀劇烈地顫抖著。對他而言,我的話無異於親手將他們推開,否定了他們這段時間所有的付出和犧牲。

    「妳的傷口還疼嗎?」

    軫影的問題打斷了柳音的哭聲,他輕輕地將我的手翻過來,查看著那被井迅妥善包紮好的掌心。那裡的傷口已經結痂,但一條粉色的疤痕依然醒目,像一道永遠無法抹去的烙印,提醒著那天發生的絕望。他的手指輕輕滑過疤痕周圍的皮膚,動作滿是疼惜。

    「鬼宿他……他只是太擔心妳了。他把那些碎片收得好好的,說等妳身體好了,再找人把它修好。」

    軫影試圖解釋,語氣小心翼翼,生怕再次觸動我的神經。他的目光掃過房間,最後落在了桌上一個用錦布包著的小包上,想必那就是鬼衍司收好的玉佩碎片。整個房間的氣氛因為我一句話,再次陷入了壓抑的沉默之中。

    「先喝藥,喝了藥身體才能好起來。」

    井迅轉過身,他的臉色恢復了平時的冷靜,但泛紅的眼眶卻暴露了他內心的波瀾。他重新端起藥碗,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對我說。他不想再討論那些虛無的使命,也不想去觸碰那些敏感的情感,他只想讓我活下去,好好地活下去。這一刻,對他們而言,天女的使命、神器的傳說,都遠不如我眼前這個人的性命重要。